2024年开学典礼教师代表致辞丨蒋舸：认真对待选择

来源：清华大学法学院

认真对待选择

教师代表  蒋舸

尊敬的各位老师，亲爱的各位同学：

大家下午好！

我很荣幸能够作为教师代表，欢迎各位同学加入清华法学院。我的讲话题目是《认真对待选择》。

今天，你们在初秋的凉爽蔓延之际踏进清华园，满心憧憬。一年、两年、三年或者四年后，你们将在流火的盛夏结束旅程，散布到更广阔的天地去。那时的你们，稚气褪去，职业装上身，思绪或许已被就业、薪资、户口甚至家庭所占据。如果有那么一瞬间，你的脑中闪过此时此刻的模拟法庭，希望你能如同今天为高考、考研和申博历程感到满意一样，也为你的大学之旅感到欣慰。

对你们，我不太担心努力的能力和意愿，我担心的是努力缺乏价值而你们以为人生只能如此。我担心你们把本科读得像高四、高五、高六、高七，在GPA的压迫下丢失了有趣的灵魂；我担心你们把硕士求学当作职业中介，任由学习沦为实习的背景；我担心你们把博士念得犹如学术流水线的上岗培训，被焦虑挤占了好奇、把做研究等同为发论文。我尤其担心，你们以为大学别无选择——要么神经紧张，要么认输离场；在卷和躺之外，没有第三条道路。

其实，大学不必是一座接一座的独木桥，大学应该是一个接一个的可能性。在这段充满无限可能的光阴中，希望你能找到成为更好的你的途径。

在这里，或许是人生第一次，你不需要完全为分数而学习。

在这里，或许伴随着不适应，你逐渐明白很多问题没有标准答案。

在这里，如果你花上几天泡在《宏观经济学》教材里，目的不必是研究房价，很可能只是出于好奇。

在这里，当你面对一份友情或者爱情的邀约，你大可相信它源于纯粹的志同道合或者美好的两情相悦。

大学虽不等于世外桃源，但它确实遮挡了许多功利的风雨，给了你探索的空间。如果探索不从这里开始，恐怕它也很难从别处开始。

在这里，你要探索学习。

对学习效果的终极检验，不是分数，而是判断力——一个人对自己，对他人，对社会，对世界从哪里来、到哪里去的判断力。有效学习的目标不是答对题，而是做对事。对法律人而言，“做对事”意味着在法治框架内解决道德难题。假如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在学习中展示理性却在现实中缺乏常识，他的教育谈不上成功。面对打着“知识”旗号却不能转化为判断力的信息，希望你能保持警惕。如果你对学习感到迷茫，不知道学习的意义何在，那很可能是因为“你所学”和“你所是”还处于分离状态。只有当学习成为认识世界的方法时，学到的知识才会成为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如果你选择了这样的学习，那么你不需要随大流去内卷，但你也不会躺平，因为这样的学习永无止尽。从轴心时代就开始困扰聪明头脑的那些问题，如今仍然盘旋在每一个追求正确判断的灵魂上方。祝你通过学习法律，获得更好的判断力。

在这里，你还要探索自身。

在这个攻略盛行的年代，放弃攻略、走自己的路并不容易。旅游有旅游攻略，详细到几时几分在哪里可以拍出氛围感拉满的落日照。读书有新生攻略、选课攻略、实习攻略、考试攻略，据说可以提供“性价比最高”的学习模式。仿佛只有紧跟攻略，才不会走弯路，不致于留遗憾。不过仔细想想，这些攻略的有效性颇为可疑。如果五十年前的人无法想象四十年前的景象，四十年前的人不能预测三十年前的变化，三十年前的人难以判断二十年前的发展，二十年前的人无法估计十年前的状况，而十年前的人并不拥有可以看到今天世界的水晶球，那么这些历史不足十年的攻略何来自信指导你们面对十年、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之后的世界呢？在这个技术日新月异、社会不断变化的时代，我不知道除了“勤劳、勇敢和正直”之外，你们的法学之旅还需要其他任何所谓的成功学。如果一定要找，那么进化论可能稍显靠谱。进化论告诉我们：竞争不是零和游戏，生物圈壮大依赖的是错位演化、差异发展。到新世界去开拓新生态位才是几十亿年来屡试不爽的成功策略。在由你开创的生态位里，他人不是你的地狱，你也不是他人的噩梦。你源源不断地创造唯有你才能提供的价值，在让周围变得更好的过程中成为更好的你。

各位亲爱的同学：大学生活不需要“非卷即躺”，你可以选择“不卷不躺”。诚然，有选择并不总是令人愉悦。选择是挑战，只有聪明勇敢的人才能从中获益。有时候，选择甚至是负担。它把人抛给自己，让脆弱的人狼狈不堪。不过我仍然希望，当你们面对“卷”或者“躺”的诱惑时，允许自己做出哪怕在别人眼中非主流的选择。等你们已经为祖国健康工作了50年之后，如果你们仍会忆起这个北京的秋天，我希望你会感谢自己曾经认真对待了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