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母是我心中的神

祖母是我心中的神

（文章发表于2012年10月，作者易鹏飞时任湖南省娄底市委副书记、市长。作者现为湖南省政协副主席、党组成员，郴州市人大常委会主任）

中秋月圆时节，我又深深地怀想起我的祖母了。

曾清楚地记得，去年6月4日晚上10点多钟，最让我担心也最让我揪心的事还是发生了。我接到妻子的电话，祖母走了，永远地走了。带着无法名状的痛楚，我和妻儿第二天匆匆赶回老家，那个偏远的小村——华容县北景港镇南顶村，在叔叔家那间简陋的堂屋内，见到了安详躺在玻璃棺内的祖母。隔着透明的玻璃，我仔细凝望着那熟悉的面容，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，生死相离。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无情地刺入我心，我禁不住伏棺而泣。好友和亲友的劝慰完全凝固在似乎静止的空气中，我无语地、发呆似地坐着。这期间，不断有亲友前来探望祭拜，我像一个木偶似地应酬、接待着。每当送走亲友后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来到祖母身旁，看着好似睡着了的祖母，真希望生命出现奇迹，祖母能睁开眼睛，起死回生。但这永远只是一种希望。每想到此，总是泪如雨下。

祖母是一位非常普通的中国农家妇女，生于1916年农历十二月十九，是位年近百岁的世纪老人。她见证了近一个世纪的兴衰、沧桑和巨变。一生清贫，历尽艰辛，养育福泽了三代儿孙。我是祖母的长孙，一直深得她的厚爱。我的儿子天成快要出生时，祖母虽年过七旬，仍毫不犹豫地来到我家，为我担负起操持家务、照顾儿子的责任。那时我家住在十八楼，电梯试运行时很不正常，她经常要提着购买的食品爬上十八楼，从没有任何怨言。直到儿子快上初中，她才因承受不了城里生活环境的孤寂回到老家。祖母对我毫无保留、纯朴之极的爱，让我刻骨铭心，一辈子难以忘怀。
祖母是一个虔诚、善良的老人。她信奉神灵，并把这种信奉表现在对我的疼爱和关心上。当我步入大学校门及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，当我遇到困难、情绪低落的时候，祖母就会对我说：你这条命就是神灵救活的，神灵一定会保佑你。然后她神色凝重地回忆起我小时候体弱多病、几近死亡，由于家境贫寒，上不起医院，每当我病危时，除了请医生到家里救治外，都是祖母长跪家中设置的神位前，苦苦地祈求神灵保佑。正是由于祖母的良苦，神仙显灵，我便转危为安。每次听完祖母的回忆，我总是心生感动和感激。虽然我是个无神论者，但我坚信，没有祖母的良苦就没有我的今天，祖母就是我心中的神。

祖母是一个勤劳、俭朴的老人。由于出身贫苦，她十多岁就到爷爷家当小媳妇，生育了七个子女，留下了两男两女。我从儿时起，就感受到了祖母的勤劳。家里虽是土砖茅草房，却总是被祖母捡拾得干干净净、井井有条。小块的自家菜地，在祖母的辛勤耕耘下，总是铺满了绿色，挂满了瓜果。家里的土纺机旁，几乎每天都有祖母的身影，她不停地摇着，似乎在摇纺着儿孙的希望、儿孙的未来。待儿孙长大成人，特别是孙辈走上工作岗位后，家里条件得到改善，但祖母仍然省吃俭用，舍不得多买一件衣服，更舍不得浪费一粒粮食。儿孙吃饭时碗内如剩下一粒饭，她会唠叨不休。在祖母的熏陶下，我至今一直保持着碗内不剩饭的习惯。儿子天成在博客中写道：“父母每年都会给姥姥一些钱，可姥姥是一个很俭朴的人，几乎没什么花销，钱总会分给乡下的亲戚们，而自己留下一小部分，也会在每年过节的时候分成几份小红包发给家里的小家伙们。”

祖母是一个精明、要强的老人。虽然她没读过一天书，不识一个字，但勤俭持家的本领无人能比。尽管日子过得很艰难，但在祖母的操持下，家中如今已是儿孙满堂，绝大部分孙辈都有了各自的事业，一手带大的重孙也已留学美国。我清楚地记得，在那个读书无用论的年代，上高一的我想弃学回乡，帮助父母务农，祖母却固执地要求我读完高中，还说多读点书总会有用的，并坚信她的孙辈肯定会有出息。祖母年过九旬之后，身体每况愈下，几次患病，都坚持不上医院，简单吃点药硬挺着。用她老人家的话说：已经这把年纪了，莫花冤枉钱。就在她辞世前的十几天，我带着医生赶回老家，在我的强烈要求下，一直拒绝治疗的祖母才同意打针、吃药。虽然有所好转，但为时已晚。

祖母是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老人，一生默默奉献，无怨无悔，正如儿子天成在文章《写给在天堂的姥姥》中写的那样：“在我眼里，她的伟大，几乎无人能及。”